“我不是爱财!我也很想给你们发工资,你觉得我会喜欢让你们这样闹下去吗?我手头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医院已经财政赤字了,上头不给拨款,我难道能凭空变出钱来吗?”院长艾德蒙解释完,缓步走向窗边,拉开窗户,凛冽的寒风一下子倒灌进室内,冷得屋里人直打哆嗦。可是艾德蒙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他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支愣着双耳,仿佛在谛听什么。
文森特可不管那么多。在他印象中,“领导”这个职位永远是和童话里蛮横残暴的坏国王联系在一起,一样的肥头大耳、为所欲为、骄奢淫逸,成天以压榨下属为乐。这与他早年被欺负的人生经历有关,要不是大改革运动,他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风光。文森特是个富有魅力的演讲者,却不是个优秀的领袖。在“逼宫”这件事上,儿童时期积压着的憎恨促使他一错再错。
“你真的以为我们不敢当众读你的信吗?”文森特完全错解了院长的意思,他把那封信拆开,将里面的纸抖落出来。这次,那张信纸没有再散发出恶心的味道,这还要多亏强卢卡主任手下的实习生伊丽莎白,是她昨天晚上用自己带的熏香熏了这玩意一夜。
艾德蒙没有说话,他想不出来什么好说的,一切都掌握在那帮土匪手中,自己现在还剩下什么呢?只有这副老不死的躯壳。时间一到,隔壁公寓楼的那个穿一套土耳其长袍的老头又打开了他的留声机,放的正是歌剧《图兰朵》的选段,一如淇洛当时所听到的那样。艾德蒙静静地听着女高音图兰朵嘹亮的独唱,沾满烟灰的右手在窗台上打着节奏。
文森特把艾德蒙的冷漠看成是挑衅,顿时勃然大怒,叫上一堆强壮的男实习医生上前把院长按在窗台边,拿着那张纸条一转身走进旁边的广播室。不一会儿,全楼的喇叭开始嚣叫起来,随后,响起了文森特那独具特色的嗓音:
“亲爱的凯特:
我妻子还没有发现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非常好!那个老肥婆,早就想跟她离婚了。最近过得怎么样达令?有没有……”
带有性暗示意味的污秽词语在走廊上、厕所里、办公室中久久回荡,病人们与依旧坚守在岗位的主任医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什么新的笑话,跟在后面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觉得奇怪,医院是正经单位,怎么会放这种粗俗的笑话。有些看望病人的家属觉得广播有点太不像话,正想过去投诉,走到半路又笑着跑回来。出轨丈夫的桥段虽然老套恶俗,却出乎意料得讨人喜欢,就连最正经的绅士听到也不得不感叹一句:“人类的本性真是堕落。”
就在大家都被院长艾德蒙的艳情史逗得乐不可支时,艾德蒙依旧一脸忧伤的看着窗外。他原先被几个实习医生按住了,后来他们一个个都捂着肚子狂笑,没有人去管艾德蒙。但是艾德蒙没有逃跑,他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像一样杵在那里。他的目光转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与车流,它们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来来往往,各自走向不同的目的地。渐渐地,它们模糊起来,旋转着、扭曲着,全都揉到了一起,成了一团五颜六色的漩涡。这个时候,艾德蒙看到的不再是马路,而是悬崖底端通向地狱的裂口,魔鬼的哀嚎取代了交通工具的声音,那裂口的最深处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
艾德蒙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周围的那些实习生们没人注意到自己,便突然两手一撑窗台,双腿跨了上去,紧接着半个身子都悬挂在楼房外。只要他的肌肉一发力,这个逍遥快活了半辈子的院长就要投入那团漆黑的怀抱,埋葬在激变的最深处。
就在这个时候,一连串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漆黑的幻梦,艾德蒙这回看清楚了,楼下是街道而不是深渊,而且道路两旁不知道什么多出了几辆警车,有一些穿警察制服的人从车里钻出来,拿着大喇叭对自己喊话。与此同时,医院的走廊内再次响起艾德蒙熟悉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就算这个故事再好笑,艾德蒙手下的医生们也不是傻子。对于那些知道事情真相的领导心腹而言,一下子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果断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正是时候,他们要晚来一步,中心医院的院长艾德蒙估计就要坠楼身亡了。
实习医生们听到警笛声,立刻联想到了冰冷的手枪和狂叫的恶狗,吓得四散而逃,将之前商量过的应对方法忘得精光。此时,有人想起艾德蒙了,看他半骑在窗框上要自杀,连忙把他扶了进来,并像上了发条似的反复重复一句话:“院长先生,我没有逼您,不是我的错;院长先生……”直到艾德蒙听得实在不耐烦了,回他了一句:“我知道了,小伙子。”他才惊慌失措地跑开。卡伦呢,看戏演到现在,彻底崩盘了,叹口气,转身绕进了院长室旁的消防通道,一路飞奔到她的精神科,向阿佐主任销假去了。
只有领袖文森特一个人还在广播室的小空间内忘我地阅读那封信,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个黄色故事中了。时而憋着嗓子学出年轻女子尖细的声音,时而拉低音调学出中年男人粗大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时悲时喜时忧时怒,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警察敲门前的那一刹那,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声点敲门!我还没读完呢!”文森特拿下耳机,冲门外吼道。吼完这嗓子之后,他觉得不对劲了。忽略掉震天响的敲门声,外面有点太安静了,安静地让他心里没有底。那些实习生们绝不可能听了这么好玩的笑话还保持不笑。而且,四周的气氛也不对头,似乎过于严肃,让他联想到高中时自己走进老师办公室的场景
“别读了!上警察局读去!”外面一个粗暴的声音答道。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四五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将穿白大褂的文森特团团围住,像是狼群围住了一只绵羊。文森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使劲眨巴眼睛,可是那些黑色的幽灵没有消失,反而显得更加清晰。他舔了舔下嘴唇,喉结无用地上下滑动,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门外面,目力所及的地方没发现实习医生,甚至连院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时他才十分勉强地承认,自己似乎确实输了。
当冰凉的手铐铐到文森特的手腕的时候,他感觉那里像是缠了一条蛇。警察和院长艾德蒙一样,身上散发出浓烈的烟草味道,文森特就在这烟草味道中间思考,他至今都没有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一天会议的时候,他跟所有与会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果有人报警该怎么办,当时大家都听得很认真,结果真的把它付诸实践了,每一个人按他的吩咐做的,甚至没有人通知他,他被一个人留在广播室,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局子。然而他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他应该想的是,待会怎么回答警官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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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就这么认为大改革运动已经终结,那我得十分抱歉的告诉你,你猜错了。
在文森特被抓的当天晚上下班之后,实习医生们再次聚到了三楼空中走廊终点处的那个三百平米的大会议室。他们无需担心院长,因为自从文森特读了那封信之后,院长已经颜面扫地,再也没有这个权威去管束实习医生的行动了。
文森特一走,现在的领袖便换成了伊丽莎白,大家讨论的内容也从如何逼院长提工资换成了如何把文森特救出来。
说来也奇怪,早上在院长艾德蒙的办公室内,一听到警笛的声音,大家立刻作鸟兽散。有人考虑到要自杀的艾德蒙,将他扶了进来,却没有人考虑到文森特,没有人敲敲门对里面说:“文森特,事情有变,赶快出来吧。”所有人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奔跑,没有人想起来文森特昨天晚上是怎么说的。当你看到上面的这些证据,想要归纳出大家都很自私这个观点的时候,却发现这群自私的人放弃了讨薪的原目标,聚在一起策划营救文森特。
听起来自相矛盾,对吧。人类就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生物。
像往常一样,卡伦还是参加了这次讨论会。她选择了一个和她职位完全不配的下首座位坐下,会议主持者伊丽莎白还有其他大改革运动的高层们离她很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玩具人。文森特被捕后,卡伦对大改革运动的热情也就冷却了一大半。会议上,她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玩弄白大褂的纽扣上。这对于淑女而言是个挺不雅观的动作,但她确实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从道德上讲,卡伦应该为文森特感到担忧,她也在努力使自己往这个方面想。可是在内心深处,她甚至觉得文森特进监狱是活该。这个想法使她感到很害怕,于是她更加用力地用指甲抠纽扣。
“你们说吧,怎么才能把文森特救出来?”伊丽莎白紧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到场的人。和昨天文森特的姿势毫无区别。卡伦心不在焉地看着她,隐隐地觉得一切像是一个轮回,潜意识里更加感到不安,甚至有点想要退却了。
“我们去劫狱吧!”一个脖子上挂着金色十字架装饰的青年说。这个建议点燃了在场许多人的激情,他们纷纷高举右手表示同意,还在底下叽叽呱呱地探讨开了:怎么瞒过看守,怎么偷到钥匙,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文森特带出来,各种方案都有,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们马上就要去劫狱一样。
“愚蠢。”卡伦心里这么想,低头用小手指甲挑纽扣上的线,这次她似乎用力过猛了,险些将整个纽扣都掀掉。当她发现时,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里的小动作,将白大褂理理整齐。
“你们这分明是在胡扯!劫狱,你们是不是小说看多了。”令卡伦没想到的是,伊丽莎白居然也反对这个激进的想法。在那一瞬间,她误以为伊丽莎白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上,激动地几乎流泪,可她很快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伊丽莎白在批评完劫狱的荒谬之后,补充了一句:
“抓文森特,十有八九是政府下的命令,他们早就看大改革运动不爽了,一直想找机会斩草除根。依我看,光找警察局没有用,我们应该到总督府游行,请求他们放人,否则就在总督府门口静坐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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